关于宗族聚会对基层政权影响的调研告

　　 党的十九大以来，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指出，调查研究是谋事之基、成事之道，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，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决策权。他明确提出要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，对此，上级高度重视，在全县开展了“抓重点、补短板、强弱项”的大调研活动。活动启动以来，西歧乡党委书记彭君牵头，组织乡党政办公室、民政办、扶贫办等深入各村围绕“宗族聚会对基层政权的影响”这一选题进行实地调研，力求对该现象进行系统性地分析，洞察其产生的原因与影响，旨在为维护、加强基层政权建设提供有价值的意见与建议。在对调研资料进行科学分析，结合文献资料深入思考的基础上，形成了本调研报告。

　　一、调研背景

　　宗族聚会不是简单的聚餐吃饭，换言之，不简单的聚餐吃饭在涉及到宗族聚会时，表面上来看只是一种简单的表现形式，而可挖掘的内容是极为丰富的，自古以来，在饭桌上解决问题就是我们国家的一大学问。这个学问，包括了中华民族为何延续千年而不断，中华文明为何传承千年而不朽，中国社会为何分分合合终成一统，影响这一切的是经济基础之上的上层建筑，最为关键的是维系这个社会、发展这个社会的体制机制，也即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的智慧。

　　显然，这是社会管理者与人民大众如何融洽相处的问题。

　　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，尤其是小农经济、重农抑商的环境下，历代的社会管理阶层在怎样维系社会稳定并促进发展的问题上，他们的智慧与制度集中反映在农村基层治理的政策、制度和方法上。自周王朝实行分封制后，便逐渐建立了以地缘关系为基础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社会，也即“家国同构”，因统治政权建立在血亲宗族基础之上，王权与宗权便集于统治者一身，这受到历代封建王朝的沿袭与加强。从那以后，中国社会的阶段性特征是推翻与重建，但主线是团结和统一。

　　是统一还是分裂，中国古代的农村可以说是关键，因为农业是最大的经济基础，农村有着最多的人口，历代衡量综合实力的关键指标就是粮食与人口。因此，基层治理就极为重要了，历代一般是以村或相当于村的行政单元作为基本治理单位，而宗法制的血缘关系在农村则表现为“宗族”，宗族与基层政权的关系则成了农村是否稳定的焦点。

　　新中国建立后，特别是“扫四旧”等运动，将宗族作为封建残余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和打压，宗庙、族谱等均被破坏，不再具有封建时代对基层治理的那般重要地位，但这并不代表完全消失了，宗族观念仍然潜藏在这个民族的心理底层，并且人们的宗族联系也未完全被摧毁，只是更加分散、碎片化了。改革开放后，社会环境较为宽松，“认祖归宗”这一行为也被传统文化所正视，被打压的宗族活动又慢慢开始活跃起来了。

　　考虑到宗族对历代基层治理、基层政权的重要影响，甚至它加强、动摇基层政权的两个极端可能，探讨在以宗族聚会、修族谱、祭祖等为表现形式的宗族对新时代下党的基层政权会产生什么影响，这是一个有价值的话题，一个有意义的调研课题。

　　二、西歧乡宗族聚会现状及原因

　　西歧乡位于湘西州永顺县西部，距县城约30公里，西与龙山县交界，北与首车镇接壤，东与灵溪镇相连，南同灵溪镇、对山乡毗邻。国土总面积约91平方公里，下辖7个村，共2672户11539人，其中农业人口10453人。

　　本次调研对各村实行了全覆盖，时间跨度则追溯到了2016年，这样便有了3年的数据可以用来分析，弥补了因样本数量不足导致的可参照性低、偏差大等问题，使得调研结果更具客观性。通过分析调查问卷与访谈记录，可以发现：

　　（一）、频次呈递增趋势，个别村尤其集中。三年来，全乡宗族聚会频次分别为3、5、7，且每个村都有涉及，并且西龙村、西歧村的宗族聚会活动明显更为活跃，西龙村三年累计达4次，西歧村达5次，占总次数达60%。

　　（二）、活动规模波动扩大，辐射范围更广。以西龙村向家寨向氏宗族聚会为例，该聚会连续3年都有组织，2016年80余人，范围限于本村向家寨；2017年100余人，范围扩大到本村；2018年春节期间，向氏宗族聚会规模达200余人，辐射到了乡域范围之外的邻近乡镇。西歧村的纸棚村民聚会，一开始只是姚氏宗族聚会，今年则覆盖到纸棚组村民。

　　（三）、活动内容渐趋丰富，动机趋于复杂。从一开始简单的聚餐吃饭，现在的一次宗族聚会有了集体过年、爱心捐赠、文艺汇演等更为丰富的内容。据了解，西龙村向氏宗族在聚餐之外，还自发进行了传统村落保护申请的行动，以便更好的修复、管理村寨的一些古建筑、古器物，在美丽乡村建设方面也鼓励美化村寨环境，发动种花种树。西歧村纸棚组村民则邀请了乡凤鸣戏剧团，为大家提供了一场阳戏演出。中坝田的杨氏宗族聚会，则对族谱进行了修正、补充。

　　（四）、宗族聚会载体趋于复杂，表现形式多样。近三年来，最初的宗族聚会均以本村或本寨的某一大姓群体为主，如向氏宗族聚会、姚氏宗族聚会、彭氏宗族聚会，而2017年、2018年则出现了如西寨同盟商会、纸棚村民过年等新载体，不再单一以姓氏来聚，而是以区域、身份的共同性来集聚，杨氏宗族聚会则加上了爱心捐赠的名义。这些新的宗族聚会载体，表面上已经看似不属于宗族聚会了，实际上仍是广义上（即大宗小宗的区别）的宗族聚会。

　　（五）、宗族聚会组织更加有序，偶有村干参与。即使是一场简单的聚餐，也需要该宗族发动、收集钱财、安排场地、人员分工等系列组织工作，从家庭分工扩大为家族分工，在调查过程中，发现有较为具体、直接的活动方案。既然是活动，那就有了活动的目的，不仅仅是感情的联络，还有共同目标的确立。笔者曾受邀为西歧村纸棚组村民集体过大年撰写发言稿，内容则包含了纸棚组近年来的发展情况、未来的发展计划，还涉及到互帮互助、和睦相处等价值观的宣传。

　　作为基层组织的村干，自然也有自己的宗族归属，也会去参与宗族聚会活动，甚至成为主要的组织力量。

　　从以上情况，能明显感觉到宗族聚会近年来的趋于活跃，在参与规模、活动形式、活动组织等方面也趋于复杂，原因在于：

　　（一）、血缘纽带基础上的感情联络、认祖回归需要。感情联络与认祖回归，这是一种直接的心理需求，三年来的15次宗族聚会活动，在问及参与人员或组织者的动机时，均表达了联络感情、认祖回归的需要。从这里，可以溯源到“宗族”的定义，班固在《白虎通》中指出：“族者何也？族者凑也，聚也，谓恩爱相流凑也，上凑高祖，下凑玄孙，一家有吉，百家聚之，合而为亲，生相亲爱，死相哀痛，有合聚之道，故谓之族。宗者何谓也？宗者尊也。为先祖主者，宗人之所尊也。”感情的悲喜共通，归于一脉的认同，成为一种稳固的联系，而宗族聚会便是强化感情联络、强化宗祖认同的一种仪式。

　　（二）、经济条件改善，通讯技术发达，物质基础好。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，农忙时相互帮工成为了一种需要，这自然是找自家族人更加容易，不要付工钱，同吃同劳动。其实，这是来自原始社会的经验，共同狩猎、种植、捕捞，共同抵御危险，以求生存下去。宗族聚会，便是在现行社会环境下，对彼此需要的一种复现。市场经济的发展，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产生了大量的流动人口，但这流动人口虽然大的方面来看是来自五湖四海，从小的方面来看同一地域的人在外地也具有集聚性。比如西歧乡的劳务输出地，就属浙江宁波、余姚居多。在春节等假期里，物质较为充足，联系也很方便，宗族聚会的产生就有了好的物质基础。

　　（三）、实现个人发展与自我满足的需要。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概括了每个人一生逃脱不了，同时也难以完全实现的五种需求：生理需求、安全需求、社交需求、尊重需求、自我实现需求。生理、安全、社交比较容易实现，而尊重与自我实现则比较难了，这两种需求的实现离不开对地位与等级的渴求。“富贵不还乡，犹如锦衣夜行”，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光宗耀祖的说法，并且在修族谱、祭祖等宗族活动时，会重点关注族内贤才、成就，以增强宗族群体的认同感与优越感，有所成就的人得到了较高层次的满足，同时也为其他人树立了标杆与典范，这对个人发展以及整个宗族的发展都是有利的。从较低层面来讲，借助宗族聚会这个平台，所谓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，同一宗族的人自然能进行有价值的信息交流，从而实现自己的发展，这对于外出打工、家族企业发展等都是十分现实的需要。

　　（四）、宗族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功能转型。不同于封建王朝“家天下”时代，在人民民主专政的体制下，基层治理更加依靠群众性自治组织，是开放的、大多数人的民主。而宗族在这方面显的较为封闭，一旦干涉到基层政权就可能受到影响或制止。为了维系宗族的存在，主动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等，并作出灵活的适应与改变，反而能满足血缘纽带的需要，当然，也更加有可能参与的基层的社会治理中去。以爱心捐赠、传统村落保护等作为宗族群体性的活动，自然能得到政府的支持，通过这样的形式，也参与到了社会事务中去，同样扮演了社会治理的角色。

　　三、宗族聚会对基层政权的影响

　　宗族聚会对基层政权的影响，联系历史，就能得到两种最基本也最极端的观点：一是协助基层社会治理，强化基层政权。西歧乡近三年来的宗族聚会活动，内容集中表现在聚餐、修族谱、村落保护、爱心捐赠、感情联络、精神生活丰富等积极一面，对村干的访谈也验证了这一点，他们均认为这些宗族聚会对村里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支持作用，并且融洽了村民之间的关系，避免的潜在的矛盾纠纷产生，不会削弱村干的权威。二是干扰基层社会治理，威胁基层政权。这种影响在于难以估计宗族聚会在往后可能发生的演变，宗族这种血缘纽带一旦被“有心人”使用极易导致可怕的后果，比如大姓可能操纵换届选举，或者以宗族利益作为出发点对抗基层政府政策的推行，对于基层社会环境的稳定都是一大危险。

　　既然有上述两种极端观点存在的可能，那么自然也会有宗族聚会与基层政权相对平衡的状态，矛盾总是对立而统一。理想的状态是宗族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，并服务于现代社会，从而提升了自己存在的价值，仅作为较为客观的第三方存在于基层政权与群众之间，成为沟通的一种媒介。底线在于，不威胁、削弱基层政权，淡化管理基层社会的属性，仅通过公共服务与文化生活等参与基层社会的治理、优化。

　　究竟宗族聚会对基层政权有何影响？关键在于平衡与调控。

　　四、宗族聚会与基层政权相互促进的建议

　　宗族聚会将摧毁基层政权，这是不可能的。我们现行的观念是“国家”，它是比“家天下”更为先进，更为民主，更符合人类发展方向的理念，是历史发展的潮流，企图以宗族势力逆历史潮流，必然粉身碎骨。

　　宗族聚会显然不可能再如封建王朝时代一样，作为王权的基础而存在，当今没有王权，只有民主。宗族作为一个群体，如果良性发展，也是对个人专断的一种抑制，是有利于民主发展的。所以，宗族聚会应当发挥对基层政权的辅助功能改进自身，发展自身，有如下几点建议：

　　一是顺应时代潮流，实行功能转型。宗族要主动适应时代的变化，甘于革故鼎新，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，协助好基层政权做公共服务、公益活动，发展宗族乡贤文化等，致力于乡村振兴。

　　二是主动学习进步，克服宗族私心。不管是哪个宗族，同根同祖都是炎黄子孙、龙的传人，这就是最大的宗族，一个群体应该心灵开放、心胸开阔、思想开明，始终牢记“天下大同，美美与共”。

　　三是强化基层政权，促和谐谋发展。基层政权的建设要以党建为抓手，所谓“打铁还需自身硬”，对基层干部来说，尤其需增强“八种本领”，为发展创造一个稳定和谐的环境。